方父母不是没尝试联系自己的孩子。具体哪一天开始,渐渐地,联系自己的孩子,总要经过郑青。直至最后一次,郑青说,以后有人定期会联络你们。就挂断了。所谓定期联络,就是有人给他们拨款,像客服一样的声音说,您有什么需求都是可以提的。
方母没再见过自己的孩子。方父长吁,我们这下,真是卖儿鬻女两样全占了。方母说,活人还能给活生生断开,不可能。方母很早不打小比电话了。真正伸手,方母捞不出孩子生活什么,自己的孩子的学校,以前的单位还有和自己一个家。
孩子搬家了,方父母抵达城市的时候发现。刚下车,就有车过来载他们。方父母不发一言,对方毕恭毕敬,安排酒店食宿,包括玩乐,一应俱全。方母打车上山,她仔细听的士司机聊,这处的楼,有钱还买不了咯,拜亲戚?方母扯出一丝笑。
房子并没有呈现荒芜景象。里头的花朵,开出栅栏外,只是没点灯,没生息。方母驻足了会儿,绕四周走了圈儿。湖畔走着一个孕妇,慢悠悠的,散步的样子,孕妇旁边还有个菲佣模样女人。方母心一紧,慢慢走近,对方也看着她。不是她的孩子。
方母下山,紫霞烧到山头,乳白的房屋,沐浴火中一样。方母走下山,走了半个小时。方母接到电话,方父说,他很早就辞职了。方母从未觉得感官如此清晰,她甚至分辨几种味道,刚刚路过跑车的汽油味,草坪曝晒一天的气味,还有她自己的味道,从家里带出来衣服的味道。
方父还说,单位的人啊,起初说不认识,没印象,我找他们领导。我说我孩子在你这,你不可能不知道。对方才客气请他喝茶,打量他的着装,手腕上的表,语重心长拿出资料,说你孩子,去年就在我们这里辞职了。我们也不会刻意瞒你消息,你看看。
孩子在照片上的样子,方父愣了下,好久没见过这番样子。方父走出办公室,有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告诉他,哦,你是他父亲?他早辞啦。见他面色晦暗,补充说,你也不要太担心,他肯定过得好。方父说,什么意思?女人了然的样子,说他走的时候很风光,一只表抵我们报社小职员工作几十年。
方母和方父会合,两人去警察局。方母答不上来,自己孩子的朋友?方母想不出一个名字。警察说,最近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?方母答,年前。什么场景,方母说,他在······,方母说了房子地址。方母提供身份证和户籍证明,警察和她说,这是过期证件。什么意思?警察说,就是无效的,已经发生变更。
出了警局,接送他们的人在外面,客气地送他们回酒店。方母忽然在车上说,你打电话给郑青。司机看了她一眼,打了个电话,语气不像,对方不是郑青。好一会儿,人都下车了,方母接通电话,方母说,我找你母亲。
年轻人声音悦耳,就像她起初对方父说的那样,确实是模样好。年轻人说,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情,宝宝也一样,我可以告诉你,我不会阻止宝宝见你。方母还听到他说,一个人失去自己的孩子,不会是失去孩子那一刻,才失去的。
方父倒是变了模样。方父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。方母怀了孕。方母也不回忆自己有没有刻意避孕。一切条件刚刚好,孩子不在了,两人可以再生一个孩子。两人只能生一个孩子。方父无比期待,他表示,男孩女孩都可以。他看到孩子生了外孙女,倒是放松下来,不知道卸去了何种负担。孩子青春期的时候,方父说她把孩子当女孩养,方母说,他绝对得是男孩子。方父说,他以后要是有了小孩,那种的基因遗传下去怎么办。
婚礼新闻铺天盖地。仅仅几张图,那些耸动文字,展示郑家几代,祖父发家,祖父的家庭渊源,规矩长幼有序,嫡庶有别。原配妻子的儿子,继承家业,也就是郑青父亲。郑青这一辈,独独苗苗,无可悬念。方母说,他出生开始,我们就失去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