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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眼数月过去,已至年末。陛下一直未再驾临秀宫,元贵妃倒也安于现状,皇后倒是日日前来,说些前朝后宫的事。
元贵妃心如止水,待皇后、榆殿下也一如往常,只自送别永安侯后,多了一份挂心,偶得从边境送来的家书,低泣几声。
“最近雪下的勤了,今年格外冷,伺候的人都要精心些,出来进去的,一冷一热,别让主子伤了风……”
秀宫得脸的女官都跪在下首,皇后坐在元贵妃的对面,一边用银签子拨着掐丝珐琅手炉里的银霜炭,一边细细地吩咐着。
元贵妃拿着竹绷,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皇后,她向来待下无甚约束,但也不好拂了皇后娘娘的好意。
“……雪景再好,也不能赏个没够,莫像陛下那般,把折子搬去御花园暖亭批,着了凉,现在还烧得滚烫呢……”
元贵妃猛地一颤,手中的竹绷滑了下去。皇后看向她,她略笑了笑,低下头,把竹绷拾了起来,却不再绣下去,只默默地理起丝线来。
皇后遣退了众人。外间只留了她的心腹女官、她放于元贵妃身边的人,还有我。她看着低首只顾摆弄丝线的元贵妃,柔声道:
“阿姊……可要去瞧一瞧陛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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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后倒是奇怪的紧。她既爱慕元贵妃,便该厌了陛下才是,竟甘愿来当说客——只元贵妃却不曾答话。皇后也寻过我,叫我从中劝和,我虽应下,却不曾劝和。
我不喜欢她,更讨厌陛下。
不到一年的光景,与元贵妃相处的时间越长,我便越讨厌陛下——或者说是厌恶。在元贵妃被禁足后,她曾细细地将她与我生父的过往说与我听——原来他叫左谦,是个文武双全、重情重义的好儿郎。
我也曾有过跟章家小姐一样的出身,却因江王和越氏接连的逆案,终成了司寝监的一条牝犬。
“陛下……自有小主们服、服侍……嫔妾就、就不去讨嫌了罢……”
元贵妃结结巴巴道。
我心内暗乐。
元贵妃虽未与我说陛下在她与左谦之间做了什么,但我大抵也猜的出——不过是巧取豪夺罢了,跟榆殿下偷着送来的、那些话本子里讲的差不多。
明明就是强抢民女,非要用情啊、爱啊包裹住它——和我一起偷看的女官还哭肿了眼睛,非说这公子的心意感天动地,那民女一味骄矜,实在是不知好歹。
我心道那话本子害人不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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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嫔妾想求、求皇后娘娘一事……”
元贵妃终于理好了丝线,皇后忙不迭地抬起头,面上是最温柔不过的神情——仿佛元贵妃要天上的星辰,她都能够想法子摘下来一般。
“就、就快到蝶、蝶儿的生辰了,嫔、嫔妾想着,怎么叫秀宫上下乐一乐,添点喜气才好……”
我愣住了。
其实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何时——那个冬天正是越氏作乱的时候,元贵妃当时难产出血、昏迷数日,我以为她不记得了。
“这有何难?近来京城里有个名声颇大的杂耍班子,听兄长说,倒比宫内一板一眼的戏班子有趣,想来更合小孩子的心思……”
皇后盈盈一笑,止住了元贵妃的谢恩,又看向我,道,
“再请章家小娘子过来,想她们姑嫂之间,比咱们这些长辈更有话聊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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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辰很快便到了。陛下似也默许了此事,我的生辰宴会由皇后操办,自然格外热闹。不只章家小姐,连那些我从前只觉遥不可及的世家贵女们都来了许多。
毕竟,我还是永安侯弥生流落在外十几年才寻回的“女儿”,格外得“姑母”元贵妃的垂怜,又由陛下册封的安宁县主。
皇后从宫外传来的杂耍班子确实有趣,尤其是其中一个会变戏法的,哄得众人欢笑连连。只我坐在台下,眼睛却不住地瞟向那位章家小姐——她是这样的明艳动人,看得我直懊恼。
“县主娘娘?”
自我受封安宁县主后,周围人便改了称呼,只我听了依然深感惶恐。
哪里是什么娘娘呢?与曾经的、司寝监的那条倍受嫌恶的母狗,也不过是陛下的一句话罢了。
唤我的是李尚书家的嫡次女,她嫣然一笑,道:
“皇后娘娘方才说,叫咱们和诗玩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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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诗?
我虽听嬷嬷们说过这是贵女们的一种游戏,但我除了司寝监教的那些淫词艳曲,还未来得及学甚诗词。我刚想婉拒,却见榆殿下看向了这里。
原来他与章家小姐都要和诗。
我心内酸涩的厉害。自心事被元贵妃知道后,她也有意地减少了我与榆殿下的见面——只榆殿下以为是元贵妃因陛下迁怒了他,偶尔偷着给我带些有趣的玩意儿来。
“一起来罢?”
好看的唇型变换,他温柔地看着我,叫我忍不住点了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