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因心腹死于面前、越氏甚为震怒而大发雷霆的几个时辰后,清晨,京郊外的醴泉山中,几名哑奴挑起刚打的醴泉水,沿着山路,进入了一处林内。
山林寂然,偶有飞鸟掠过,只听“嗖”的一声,白羽跌落,一切又归于平静。哑奴们互相对视了一眼,赶紧加快了脚步。
“吱——”
不等哑奴们敲门,门已被缓缓地打开。
这是一处藏于醴泉山深处的小院,看上去甚是平平无奇,与京中华族建在郊外的别院无有不同。然而步入其中,却是另一番堆金砌玉般的天地了。
这些哑奴也不过做些粗活,待将醴泉水送入厨房后,他们便退了出去。一位华族人家侍女打扮的女子步入厨房,厨娘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,忙不迭行礼起来。
“大家辛苦,主子们的早膳可好了?”
那女子地位虽高,却是个待下和善的,厨娘们连称“不敢”,并将早已备好的早膳端与另外四名侍女,这一行人遂出了厨房,向内院走去。
为首的侍女虽是来取早膳的,却也肩负着顺便查看守备的职责——尽管这座小院、连带着小院所在的山林都被最精锐的暗卫守得风雨不透,她仍然不敢有半点懈怠。
毕竟,这可是干系到主子和小主子,乃至华朝国祚之事。
她装作无意地扫过山石后和屋檐上,箭镞那银白的寒光闪过,却叫她感到无比的安心。
她加快了脚步,来到了主子卧房前的回廊。几只仙鹤翩跹落地,优雅地啄食起草籽来。
早有人听见了动静,掀起了门帘——虽是秋日,山中已经很凉了。那四个小的自去摆放早膳,侍女端起其中的一盅药膳,进了内室。
药香四溢。守在屏风前的侍女一见她来,便很松了一口气,自觉地迎了上去,
“姐姐可回来了,主子方才问了好几回了……”
“进来罢。”
那声音虽是一贯的柔雅,却已能听出催促之意了。她转至屏风后头,快走几步,跪至主子面前,将手中的汤盅奉上。
室内的窗扇略微开启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纱幔,照在清秀的睡容上。坐在春凳上的女子接过汤盅,一边轻搅去热,一边痴痴地望着床上之人。
“阿姊,”
原来此处别院的主人,正是那春狩后,便与皇长子隐遁于世的德夫人梁氏了。
“要用早膳了呢。”
而那被两名侍女扶起、至今仍昏睡着的,便是数日前被服侍着用下了“七日醉”,从而失了气息脉搏,骗过了越氏,得以逃出生天的菊氏,如今的阿桃了。
那扶起阿桃之一的侍女,正是当日为她接生的医女。生产后的那一簇焰火,便是深受梁氏一族大恩的宫正司副手所放的信号,以告知宫外埋伏之人做好接应。
虽说是“七日醉”,但由于阿桃当日难产、险些血崩丧命,药效便难以把握,以至于七日之期早已过去,阿桃却依然未能清醒。
可是对于梁氏而言,能够握住阿桃的手、贴身照顾阿桃,已叫她足够感激了。
待喂完了药膳,又亲自给阿桃洁面净身之后,梁氏才盥了手,来到外间随便地用了点早膳。早膳既毕,便有乳母抱了睡醒的皇长子来请安了。
“奴婢携榆殿下请娘娘安,榆殿下向母妃娘娘问安。”
这直呼皇长子名讳也是梁氏的主意——锦帝太过宠爱长子,梁氏恐他受不住,便叫乳母这等亲近之人多称呼名讳,好压一压那等妒人富贵的小鬼儿。
十个月的小榆儿已很识得人了。他虽在乳母的怀里,却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臂,想讨得母妃一个亲近。梁氏看他那与阿桃颇为相近的轮廓,心里就已疼惜起来,连忙从乳母怀中接过小榆儿,踱着步回了内室。
因怕病气过给了小榆儿,梁氏此前并未带小榆儿至阿桃的病榻前。然而昨夜医女诊脉,禀道阿桃气血已通、只待醒来,故而梁氏这才将小榆儿放置于阿桃所在的床上。
小榆儿一沾着床,便立时向阿桃爬去,嘴里“咿咿呀呀”地发出谁也听不懂的音节,又用肉乎乎的小胳膊撑起小身子,瞪大眼睛,好奇地打量着阿桃的面容。
眼前的这一幕让梁氏不禁看痴了。她难得露出了舒心的笑意——自她带着小榆儿住进这深山别院以来,因着梁家与锦帝所谋之事,她已殚精竭虑、忧思过甚了。
只是这样的温情却不能受用太久。随着侍女入内,向她奉上一枚腰牌,她便不舍地回眸一望,遂匆匆前往书房了。
别院的书房不比宫内,少了些富丽堂皇,多了些丹楹刻桷。一扇透光的屏风置于中间,梁氏便在屏风后落座。而立在屏风之前,向梁氏跪地行礼的,便是锦帝颇为倚重的暗卫首领了。
“陛下可还安好?”
梁氏请暗卫首领起身,又赐了座,便首先问起锦帝的近况,以示对锦帝的忠贞之心。
“陛下一切都好,还请娘娘放心。”
君子坐不垂堂。锦帝虽未亲历此事,倒底身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