吹风机的噪声很大,能够隔绝所有人声。喻安宵看着程迟雨收起吹风机,好像终于回过了神,跟他笑了笑,说:“我走神了,都没有问你今天晚上玩得开不开心。”即使他这么说,程迟雨也知道这并不是他开心的样子。喻安宵总是习惯性照顾别人的感受,担心自己的心不在焉让对方觉得自己被冷落。他总是带着太多好心去和别人相处,以至于那只大孔雀到现在还贼心不死。“我挺好的,就是没吃饭呢,有点饿。”喻安宵说:“点夜宵吧,给我点一份。”两个人坐在一起吃炒面,喻安宵的注意力似乎被动画片吸引走了,程迟雨才试探性地发问:“你在夜市附近吃的饭吗”喻安宵嗯了声,说:“上次我们去吃的那家徽菜馆。”原来是他们一起去过的店。莫名其妙的,程迟雨的心情好了一点点。喻安宵再次陷入了沉默,又开始盯着那块巧克力出神。程迟雨在问还是不问之间徘徊了好长时间,喻安宵却突然先发问了:“明天也要打工吗?”“啊?不用,明天休息。”程迟雨愣了一下。喻安宵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表露出开心的模样,哦了一声,像是在下什么决心,许久才说:“那你明天陪我去一趟医院吧。”“去医院?你不舒服吗?”程迟雨顿时紧张起来。喻安宵跟他笑了笑,说:“不是,去做个配型。”“做什么配型?给谁做配型?”程迟雨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喻安宵的交际圈,整个人都紧张起来,心说到底是谁生病了,需要非亲属去做配型,看起来是很可怕的病。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,程迟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喻安宵却云淡风轻地说:“你不认识。”程迟雨心想,那应该是喻安宵家里的某个亲戚,毕竟喻安宵从来没有向自己提过他的家庭状况。但他的心思还没转完,喻安宵却有些奇怪地笑了一声,说:“我也不认识。”程迟雨十分疑惑,说:“你不认识?那是谁找你去做配型?”喻安宵再次沉默了,又在看那块巧克力。那块该死的、一看就让人讨厌的巧克力。喻安宵昨天接到一个陌生电话,听筒里传来许多年没有听过的声音。号码的归属地就在浔城,可是话筒对面的人仍然和他说英文。
电话里的人说:“萨林,我听说你在浔城工作,还顺利吗?”喻安宵愣了好一会儿,没有回复。对面又笑了笑,说:“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系了,你忘记妈妈了?”的确很多年没有联系了,自从圣诞节的那次闭门羹开始。喻安宵说:“没有,我听出来你的声音了。”对面说:“我也回到浔城了,想起很久没有见你,妈妈很想你,我们要不要约个时间吃顿饭”喻安宵说:“我知道,去年我就看见过你们了。”徽菜馆里的那对母子与他擦肩而过,他一眼就认出了她,估算了那个小男孩的年龄,知道他就是在春天出生的那个孩子。电话里的声音很惊奇,“是吗?在哪里?妈妈年纪大了,眼神都有些不太好了。”那天他放水杯时动作有些重,她看了过来,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,就被小儿子的呼喊吸引走了目光。喻安宵说:“没关系,有些远,大概是没有看清楚。”对面说:“萨林,那我们约明天的晚饭,你有空吗?”于是喻安宵把这顿饭约在了徽菜馆,仍然年轻漂亮的陆韵女士对于去年某个时刻的擦肩毫无印象。陆韵对着自己的小儿子露出很惊喜的表情,说:“瑞希,记不记得,我们来这里吃过饭,你说你最喜欢第三只鱼缸里的金鱼,快去看看,它还在不在。”真奇怪,她对着她的瑞希就能很流畅地说出中文,一旦面对她的萨林,便又变回了英文。喻安宵没有接话,说:“妈妈,我能听懂中文,我也会说。”陆韵似乎有些不习惯,露出了些许尴尬的表情,但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,笑说:“你长大了,妈妈有些认不出来了,比小时候更好看了。看见你弟弟了吗?他像他爸爸更多,还是你好,更像我。”等菜的十几分钟,他和这个多年未曾谋面的妈妈假装熟络地聊了许多往事,而陆韵的眼神却很少从看鱼的瑞希身上挪开。喻安宵第一次觉得,往事的确已经远走了,所有人都在往前,他不应该总是再做那场没有时效的梦。这顿饭吃得差不多,瑞希小孩子心性,又跑去看鱼。陆韵拉住他,说:“不要蹲下去,站着看就好。”瑞希应了声,很快跑开了,陆韵仍然不放心,叫来服务员,让对方帮忙看一下孩子,“麻烦您帮我盯一下,他有低血糖,不是很严重,就是蹲下站起容易站不稳,我包里有巧克力,有什么问题请叫我一声。”这顿饭越吃越怪,陆韵好像有什么话一直没有说出口,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。喻安宵不太想继续待在这里,准备开口道别。陆韵却露出非常为难的模样,说:“萨林,我找你其实还有一件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