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眸子连连惊呼:“不可,不可。夫人缘何要此等凶悍之物?”
苏婉宁不过淡声笑笑,而后丹蔻便递了一百两银票上前,并与那府医说:“这里头有些内宅的阴私在,您若是不给,夫人心里不高兴,往后你在府里的差事便会不大顺遂。”
这番威逼利诱府医自然听得明白。他听出了丹蔻话里的狠辣之意,猜测着约莫是二爷养在外头的女人有了身孕,夫人要下狠手堕了那女人的胎。
既是如此,他也没有不遵命的道理。
府医便去碧纱橱里写药方,等丫鬟抓好了药后,他接过了丹蔻递来的一百两银票,叹息着说:“这药性较烈,喝下去可会比寻常的药要疼一些。”
苏婉宁笑着点了点头,让丹蔻将府医送出了门。
夜深人静时,月牙和丹蔻又偷摸着哭了一场,两个丫鬟无法为苏婉宁分担身子上的苦痛,便总想着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。
可苏婉宁却只是摇摇头,与她们说:“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娘亲,这些痛一分一厘都是我该承受的。”
她饮下那碗滚烫又苦涩的落胎药后,便打发走了月牙和丹蔻。起初两个丫鬟还不肯离去,直到苏婉宁沉下脸说:“你们留下来,只会让我分外软弱和可怜。倒不如让我一人待着。”
月牙无法,只能将红了眼的丹蔻拉到了外间廊道上。
长夜漫漫,正屋里果真一丝声响都无。约莫半个时辰后,这落胎药奏了效,月牙倚靠在门扉处听见了玉枕落地的清脆声响。
她知晓夫人此刻定是痛极了,血肉分离的痛能杀人七寸,她们只是想一想,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得移了位,更何况是夫人。
又过了一刻钟,苏婉宁身上的痛意好似是到了顶。她的额间遍布细细密密的冷汗,发丝紧贴在脸庞两侧,弯曲如虾子的身躯正在承受着一波波扒皮抽筋般的痛意。
可哪怕再痛,苏婉宁也只是咬紧了牙关,没有发出一声痛呼来。
她知晓自己没有资格呼痛。
是她所嫁非人,连累了腹中胎儿。是她想要及时止损,又不得抛弃了尚未降临人世的他。
这每一寸攻心般的痛意,都是腹中胎儿在承受的灭顶之痛。
她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。
自出嫁后的痛反复都凝缩在了这一刻沉寂的夜里,苏婉宁瞧见了影绰烛火下浓厚的血色。
她终于落了泪。
这一世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换来了这难以言喻的痛。
等一切息止的时候,苏婉宁已被这彻骨的痛磨得只剩下半条命。
她虚弱无力地躺在床榻上,睁着眸注视着床顶上的并蒂杜丹纹样。
新婚当夜,她也曾睡在这榻上用眸光细细描绘过这一朵并蒂杜丹的秀美模样,那时的她满心期盼着能与许湛琴瑟和鸣、白头偕老。
如今想来,只觉得万般可笑。
这半年多的婚姻,于她而言,更像是从地狱里走过了一遭。
往后,她只想做个自由畅快的人,哪怕和离后名声尽毁,哪怕常伴青灯古佛,也不想再嫁个与许湛一般的人空耗光阴。
第26章 入怀
后半夜, 天边忽而雷雨大作。
淅淅沥沥的雨声砸落檐角,发出些盈灭不定的沉闷声响来。盖过了松云苑内呜咽着的痛呼声。
月牙和绮梦贴着门扉僵立了一个多时辰,两人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担忧模样, 四目相对间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,“我听人说这药会疼的人昏死过去, 若是夫人昏死了过去,身边还没个人伺候……”
两人立时推开了正屋屋门,举着灯盏往内寝里走去。
月牙负责封住屋内各处门窗, 不让寒风拂进里屋。丹蔻则端了热水给床榻上瘫软如一滩烂泥的苏婉宁擦拭身子。
两个丫鬟俱都死死忍着眸中的泪, 等月牙封好门窗后便也凑到了架子床旁。
影影绰绰的烛火下, 是床榻上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的苏婉宁,虚弱又可怜地蜷缩在一寸被衾之上。
以往瞧着娉娉婷婷的人瑟缩成了小小的一团,脸颊处除了毫无血色的惨白外, 便是斑驳零碎的泪痕。
丹蔻拿了软帕替苏婉宁擦拭堕出身子的血肉,那骇人的鲜红仿佛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一般,丹蔻只能拿衣袖抹了泪,加快了手下的动作,却仍是擦不尽这绵绵无尽的血痕。
她心疼的不得了,刹那间便要放声大哭。
而苏婉宁也缓缓地睁开了眼, 疲惫又虚弱地说了一句:“和离……和离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, 明早让礼哥儿来接我。”
她决意和离,甚至堕了腹中胎儿的事都不宜在此时告诉父母双亲。母亲身子一向不好, 祖母也病了好些时日, 需得缓上几日才是。
丹蔻见她在如此情状下仍担心着旁人的处境,立时便哽咽着说:“夫人多顾着些自己吧, 快别想这些事了。”
苏婉宁阖上沉重的眼皮,说完这一句话后, 的确是没了气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