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怀安恭敬地目送着苏老太太离去,待她与苏礼的身影淡出他的视线之后,他才幽幽地对许湛说:“嫂夫人既有了身孕,许兄就不该再胡闹了。”
许湛本是兴致勃勃地要留徐怀安在安平王府用膳,却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冒出这么扫兴的一番话来。
他心下不悦,去瞧徐怀安面色时,却发现他正以从未有过的冷凝眸光定定地打量着自己。
“慎之……”许湛心下发毛,总觉得此刻的徐怀安与以往那个温和端方的好友全然不同。
他仿佛是正在竭力压制着心里汹涌的怒意,退无可退、避无可避之后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。
许湛不懂他,心里悻悻地不知该如何回答,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:“我几时胡闹过。苏氏想要什么我没给她?连我房里的宝欣、宝月、宝雪都被她打发去了别的院子里,我已是对她百依百顺了。”
西边的余晖终于被浓重的夜色所吞噬,前厅的廊道上也点起了灯盏,永芦在影壁那儿提着灯探头探脑,似是在催促着徐怀安回府。
徐怀安知晓他劝服不了许湛。这世上最难改的便是人的心志,说破天他也只是个外人,管不了许湛的去向,也护不了苏氏的周全。
“嗯。”他淡淡应一声,方才赶来安平王府时的热切心绪已然冰凉一片。
徐怀安不再规劝许湛,而是寻了个由头离开了安平王府。
离去前,他越过许湛时顿了顿身形,缓缓地沉了口气,然后说:“珍惜二字,靠的是心。”
这一刻的许湛,愣在原地许久未曾回过神来。他与徐怀安相交至今,似乎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半点也不懂他。
夜色悄悄入户,许湛偏过头靠着萤萤的笼光去瞧步履匆匆的徐怀安,却只能瞧见个如风般淡去的身影。
他踩着浓厚的夜色离开了安平王府的前院,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愿与他说,仿佛是在用如此决绝的态度告诉许湛。
他们两人之间。
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。
翌日一早,苏婉宁从苏老太太嘴里知晓了纵火的凶手已被缉拿归案一事。
也知晓是徐怀安抓住了这纵火之人,还特意为了这桩事赶来了安平王府。
“祖母起初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,都打算拿出太后娘娘赏赐的玉如意破财消灾。谁成想这位徐世子规矩礼仪周全的处处挑不出错来,瞧着的确是风姿绰约、器宇轩昂。”苏老太太甚少有这般对人赞不绝口的时候。
宗氏是个木讷的妇人,在她眼里只有自己所出的一双儿女最是讨人喜欢,别人家的儿子再好也与他没有半分关系。
不过这位徐世子救了一回宁姐儿,勉强算是个好人吧。
“他这等年岁便成了清流文官里的中流砥柱,难道还怕寻不到合适的正妻不成?想来这位徐世子爷不是个度量狭小之人,谁都瞧得出来这事并非我们安平王府可左右,他若是迁怒于我们,反倒不是君子所为了。”宗氏道。
苏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。婆媳两人围坐在苏婉宁的床榻边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后,苏老太太才沉下脸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苏婉宁,并问她:“宁姐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”
这便是在问苏婉宁打算抬举哪个丫鬟服侍许湛。
女子有孕之后不能服侍夫君。要么纳妾,那么把贴身伺候的丫鬟开了脸,都是法子。
苏老太太自然不愿让许湛纳妾。月牙、绮梦和豆蔻都是他们安平王府的家生子,人生的貌美不说,性子也忠厚老实。
这本是最稀松平常的事,王老太太与宗氏也是过来人,且她们都是在全心全意地为苏婉宁考量,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她好。
谁曾想苏婉宁却噤了声,抬眼瞥了几眼月牙和绮梦,丹寇正在耳房里给她煎安胎药。
她甚至不必盘问,就知晓三个丫鬟一定愿意为她赔上自己的一辈子。
可许湛并非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,他不顾旧情,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人。
即便是成了姨娘,她们也总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日,到那时新人进了门,她们又该如何熬过寂寂漫漫的余生?
“孙女想着还是给夫君纳个良妾吧。”苏婉宁不舍得让丫鬟们陪着她一起过苦日子。
这些苦,是锦衣玉食都无法弥补的孤寂。
宗氏叹了口气,没有驳斥苏婉宁话的意思,“你素来是个有主见的孩子,和月牙绮梦她们也如亲姐妹一般。你既舍不得,往后就给她们择几个可靠老实的良家男子,也算全了主仆一场的情意。”
月牙和绮梦闻言都跪在了苏婉宁榻边,一个满脸是泪,一个红了眼眶,瞧着好不可怜。
苏老太太连忙让嬷嬷们扶起月牙和绮梦,并道:“好了,快别哭了。宁姐儿已有了身孕,只有诞下个健健康康的嫡子,往后就没人敢再欺负她了。”
这时,丹寇端了安胎药进门,苏婉宁就着蜜饯饮了大半碗,剩了点涩涩的药渣不肯再喝。
宗氏眼瞧着女儿熟睡后,才肯离开流云阁。